【旧雨重临／16:00】年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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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青春伤痛狗血】
【洁癖慎入】
关于善良人的最坏心眼。
（第一段被河蟹了）
那是十年前的北京，雾霾还很严重，天好像一直灰灰的。旧电脑里存过一张照片，景山上，几人局促地对着镜头比大拇指，身后是红色宫墙、黄色琉璃瓦。金珉锡和前男友站最中间，戴着宽檐情侣帽。右边的金钟大坐在护栏上，手里拿了瓶橙汁。那时候金钟大瘦得像纸片，如果有阵风过来，一定会被掀翻吹走。
前男友家在本地，那些景点早玩过八百遍，主要是为了陪远道来的朋友，尤其他们两个韩国人。在中国的两年，大家总在一起玩。去远的地方就坐公交，更多时候是骑自行车。京粤湘鲁众口难调，但最常吃的是火锅，北人蘸麻酱，南人佐干碟。玩得太晚随便找个便宜酒店，几个人睡一起。其他人睡着的时候，前男友偷偷把他搂在怀里，交换一个隐秘的吻，像全身过电一样刺激。
湖南人跟大家讲，听说学一门外语最快的方法是找当地女朋友。两个韩国人面面相觑，在金钟大开口前，金珉锡拍拍他肩膀，笑着说我们要努力哟，要把中文学得和中国人一样好。金钟大怔了一下，配合地点点头。
几个朋友里，似乎只有金钟大知道他们的关系。
金珉锡总觉得那孩子心思缜密，倒不是很有城府，只是相比那几个神经大条的男人，具有异乎寻常的感官。他一直心知肚明，但一直不挑破，像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，目光沉静却锋锐，轻而易举把他的伪装剥落。
是鹰一样的眼睛。
前男友对此不以为意：“辰又不是那种人，他不会和别人说。”
但是他家里信教，大概对这方面……会很排斥吧。
想起来中国那一天，在候机室，他低下头紧握着双手。金珉锡问他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外面天色昏沉。他小声嘀咕：“在祈祷平安到中国，不要受伤。”
“那也带我一份。”金珉锡半开玩笑地说。
“好呢。”
来中国的路上还算顺利，但到了学校之后，因为语言不通有很多麻烦。汉语课上睡的觉全变成了日常生活的坎。还好认识了几个中国朋友，帮了很多忙。大概也是这个过程中爱上那个人的吧？
这时期的金钟大又在想什么呢。
留学生都住在学校的硕博楼，算是学校环境比较好的宿舍。金珉锡和金钟大住一间，仗着自己年纪大，有时候会欺负弟弟打扫卫生，金钟大也很听话。中国朋友就没那么讲究年龄敬语什么的，看他们这幅兄友弟恭的样子觉得很好笑。
和前男友单独出去那次，住在一间小旅馆，找了电影来看，好像是《蓝宇》。汉语对金珉锡来讲还是太艰深，有很多话他不懂，前男友就仔细给他解释。陈捍东对蓝宇说，我年纪比你大，什么都比你大。看到这段的时候，金珉锡一本正经地说，来了中国感觉什么都大，高楼还有马路，你也很大呀。前男友就咯咯笑了。看完整部电影，虽然仍有很多不明白，但金珉锡还是发自内心的伤感起来。前男友已然满面泪痕，沉默许久——我们做吧。
第一次也谈不上快感，或许准备不够周全。清醒过来时，看见金钟大的短信，问他去哪了，他才开始心虚。
“别担心，和小韩在一起。什么事？”
“好，你们在外面注意安全。”
前男友在身边安静地睡着。金珉锡不能完全信任金钟大，如果他说给别人，自己在学校就没法混了。他现在这种暧昧难明的态度，更让金珉锡无所适从。
三个人晚上出去觅食。金钟大把钱包落在路边摊的桌子上，被金珉锡和前男友看见，两人交换眼神，打算捉弄一下这孩子。
“辰啊，我想吃这个，给我买。”
走了一段路，金珉锡突然停下，拉住金钟大的手臂。
“我也要吃。”前男友打着配合。
金钟大摸了摸衣兜，才意识到钱包不见了，脸色刷一下变白。两人还在闹着要弟弟结账。金钟大说我钱包丢了，他们俩说才不信，你肯定是不愿意请客。金钟大委屈得快要流眼泪，说我们回去找找行吗。周旋半天，两人才把钱包交给金钟大。金钟大愣了一下，却没发火，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为老不尊的哥。两人看着他可怜兮兮被骗的样子本来很想笑，但看他的反应又觉得玩笑过火了，忙赔不是。
金珉锡和前男友聊着天，一转头才发现金钟大消失了。
是在置气吗？
金钟大的中文不太行，如果迷路会很麻烦。两人焦急的找着，金钟大突然举着几串烤蝎子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“你怎么越来越像中国人，什么都吃。”金珉锡吓了一跳，连忙摆了摆手。
“你吃过没？”金钟大对他的中国兄弟挑了下眉。
小韩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两个人或许对金钟大心怀愧疚，没多犹豫就尝了。入口没什么奇怪的味道，是脆脆的口感。金钟大自己也吃了，说好好吃，下次还想吃。
这人真别扭，或许是想寻求一种报复的方式，但又不会造成什么伤害。
回宿舍之后，金珉锡低声问金钟大：“你今天是生气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风轻云淡的口气。
“你毕业去哪，要回国吧？”为了避免尴尬，金珉锡打算转移话题，没想到金钟大直截了当反问：
“你会为他留在北京吗？”
“当然不可能，我家人都在韩国，而且我中文又不好……”
而且留下来也没办法和他结婚。
金珉锡垂下头，抠着指甲上的死皮，最近天气真的很干燥，又兴许是被金钟大戳穿心思的难堪。
“所以你们真的……”金钟大迟疑片刻，有些不愿相信。
“你不是都知道了吗？”金珉锡打算破罐子破摔。
“但是毕业了要回国，你们俩长久不了。”
“这种关系哪有盼着长长久久的？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够了。”
“你们别那样了，我求你们了。”
金钟大痛苦地抱住了头，沉默了好久，空气仿佛凝固。金珉锡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，见他嘴唇翕动，吐出几个音节：
“我也是……”
“你也喜欢他吗？”金珉锡一脸错愕，反而把金钟大气笑了。
“你怎么还不明白。他是我最好的朋友，你是我最喜欢的人。你们能不能别在我面前那样，真的好讨厌你们啊。”
那个晚上，他说了好多好多话，慷慨如同壮士赴死，剖开三毛七孔心，扯裂六叶连肝肺。滚烫的爱意肆意横流，渗入地底，最终冷却成冰。搬宿舍太麻烦，虽然还是住在一起，但金珉锡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欺负金钟大了，和前男友出门时也几乎不带他。前男友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，金珉锡白他一眼，别问。
回国是在冬天，下着雪，金珉锡和金钟大把行李搬下楼，打车去机场。几个朋友也许怕触景生情，都没来送。刚坐上车，前男友突然打来电话，一句话没说，开始唱《你怎么舍得我难过》。金珉锡正想哭，抬头对上金钟大看傻叉一样的眼神，硬把眼泪憋回去了。
大地崩裂，冰川溶解，浪漫的年代就此终结。再回北京已经过了好几年，是一次普通的出差，行程安排得很满，根本没时间探望故人。车窗外的街景和当年也大不相同，让他怀疑这地方是不是自己生活过两年的北京。
回国之后找了工作，搬了家。和前男友还会打视频电话，但和金钟大几乎失联。断断续续过了半年，有天半夜前男友加完班，说我碰到喜欢的人了，咱们别再联系了。金珉锡说挺好的。被分手没有预想中难过，大概是心知肚明总会有这一天，他连眼泪都没掉，蒙头就睡，一觉醒来，才开始无所适从。
似乎缺少了什么，或者什么东西被打碎了。它原本应该在某处安静放着，如今那里却是空荡荡的。
给金钟大打了电话，他居然还没换号码，沉默了好久，开口只有一句：
“我好想你。”
他赶过来用了将近一个小时，金珉锡在楼下等着，扯出一个生硬的笑：
“请你吃蛋糕，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“我没有带礼物——而且你生日不是今天。”
其实今天是什么并不重要。
他不太会做饭，于是金钟大也来厨房里帮忙，两个人都手忙脚乱的。吃上饭已经挺晚了，金珉锡搬来一箱啤酒，金钟大本想推辞，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喝起酒来，嘴就没把门，什么话都往外说。
“其实离开北京前两天，他请我吃了顿饭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说让我照顾好你。”
“你怎么回答的？”
“我说滚你吗的有病吧。”
“你也挺有病的。”金珉锡大笑。
吃那顿饭的时候，金钟大在街上把小韩揍了，小韩没还手，打累了两个人瘫在地上，又抱在一起哭。金钟大说我tm的特别嫉妒你，小韩说，以后只有我嫉妒你的份了。
喝了不知道多少，金钟大有点飘飘然。金珉锡过来亲他，他也没推开，被亲得满脸口水。金珉锡的肩膀好宽喔，分开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健身了。他把头靠在金珉锡的胸前，想寻求一些安适感。
他听见金珉锡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想和你做。”
他敛容正色，起身道：“不行。”
金珉锡的脸很红，一半是因为酒精，一半是因为羞耻心，但还是逞强着说：
“你不是喜欢我吗？”
“……你把我当什么了，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再后来亲到了床上，只是没有做那种事。金珉锡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，试图从空白里看出些什么。金钟大窝在他身边，也一言不发，似乎已经睡去。
酒精带来了幻觉。金珉锡感觉身边的人并不是金钟大。但是那个人又太过熟悉，他想要看清这张脸，黑暗中却一片模糊。
瘦削的骨架，长过眼睛的刘海，有些婴儿肥的脸颊。
他最后看清了。
原来那是二十二岁，被遗落在北京的自己。
在北京的两年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梦。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开。只剩一个人能证明，某段记忆是真实存在过。
他找到了失去的那些，他沉沉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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